R.H.Waiting

 

打开James Black传来的简讯，赤井秀一不由微微地皱了下眉，如鲠在喉的感觉说不清是喜还是忧，兴许两者兼而有之，谁叫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实在太过复杂。

 

自从组织在一场火焰冲天的巨大爆炸里覆灭后，Gin就杳无音讯，直到方才，在纽约图书馆附近发现了那一头金色长发的身影，人太多，不便莽撞行事，于是这才通知他赶去辨认，以便制定下一步对应方案。

 

把图书馆作为藏身之地，未免书卷气息浓郁了点，那个男人若是躲在高雅的美术馆或富丽堂皇的剧院里，则另当别论，但挤满了普通大众的公立图书馆，多少与其作风不符，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，毕竟，只是获知那个男人活着的可能性，就足以让浑身细胞兴奋不已。

 

 

显眼的金发就这么嚣张地披散在背后，移动手推车上满是归还的书籍，男人就这么轻轻地推着在书架间漫步穿梭，身形背影无疑就是Gin，但其身上散发出的悠闲感和白衬衫黑西裤的工作服，却又让他不禁眉头微蹙，困惑那个男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扮得入木三分。

 

“请问，那位留着长发的男子在这里工作多久了？”赤井向借书登记处的中年女人出示了FBI证件，对方则一脸不耐烦地瞟了一眼，双手依然敲击着键盘，面前排队的长龙似乎一直没有缩短过的样子。

 

“大概有七、八年了，黑泽大学毕业后，就在这里当图书管理员，你问这个干吗？”

 

“因为他长得十分像我们在找的人，他这份工作是全职的吗？”虽然有疑点，但赤井很清楚，男人没有分身术是无法同时两边兼顾的。

 

“当然啊，我们都是做六休一，图书馆那么大，人手却少得可怜，哪能随便请假呀。”对方话音未落，就马上接过了下一位的借阅证，赤井见状只得识趣地走开，反正，与那个像Gin的男人正面交锋才是重头戏。

 

Gin的警惕性之高，自然毋庸置疑，但他迎面走过，却不见对方脸上闪过丝毫异样，实在让他颇感意外，更令他惊讶的是，在男人的左侧颧骨上并未找到自己所留下的那道疤痕，虽然还不能排除那是被遮瑕膏之类的给掩盖住了的可能性，但他所认识的那个Gin，绝对会立刻拔出枪来指着自己的脑袋才对。

 

擦肩而过后，他又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对方，暗自腹诽除非Gin有个孪生兄弟，不然，这张脸蛋的确就是如假包换的那个男人的脸，而同样生死未卜的Vermouth，也不会无聊到来特意扮成Gin的模样。

 

“Gin.”赤井当机立断，快步上前用右手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，左手的手指则已经轻轻搭在了自己腰间的枪柄上，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。

 

只见男人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望着自己，目光中所流露出的清澈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，但那双墨绿色的眼眸却又是那样熟悉，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议了，甚至就连那低沉嗓音都听着跟Gin的一模一样。

 

“对不起，您想找品酒方面的书籍吗？走到尽头的角落里就是。”

 

他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微微挑了一下，那个男人居然会开口道歉，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，如果让他下注，他宁愿选择眼前的男人是不幸失忆了，也不敢想象这是其精湛的演技。

 

“Gin，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？”

 

男人先是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，随即又突然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惊喜表情，激动得连声线都在微微颤抖，“难道说……你认识我的双胞胎哥哥，黑泽阵？”

 

赤井很想捏自己一把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，那个男人竟真的有个孪生兄弟？！但这种极易戳穿的谎言，他不认为向来小心谨慎的Gin会如此考虑不周。

 

“啊，不好意思，那请问你的名字是？”赤井的嘴角此时爬上了一抹诡异的弧度，如果男人是在演戏，那他就顺势陪对方玩玩也无妨。

 

“黑泽雨，”男人的脸上露出略带腼腆的笑容，从衬衫的领口里拉出一条项链，长方形挂坠打开来是个小相框，照片里是一对双胞胎婴儿，两人的金发在阳光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，“我后来听护士说，我们出生时，正巧下了一场非常大的阵雨，所以母亲就给哥哥取名为‘阵’，弟弟则取名为‘雨’，但很遗憾，母亲产后大出血，去世了，于是，我们兄弟两个被寄养到不同的家庭，我是在寻找生母的过程中，才发现自己有个双胞胎哥哥的，但我完全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踪迹，今天能在这里碰见你，真是太幸运了！我哥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？”

 

他呆立在原地，无法忽视对方热切期盼的眼神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，只得转而详细询问了出生的医院和当时护士的姓名，发给James Black，拜托其尽快核实后回复自己，因为他已经迷失了方向。

 

“那个，你是FBI吧？那我哥哥也跟你一样吗？”男人指了指他在掏手机时，从腰间露出来的证件，“你们两个人一定是好朋友吧？”

 

“呃，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，只怕一两句话说不明白，抱歉。”他只能敷衍地回答，同时在努力寻找两人是否有任何细微差别之处，然而，他连一丁点儿都找不到，都是左撇子倒不奇怪，问题是连头发长度都几乎丝毫不差，这就相当可疑了，“对了，你为什么留长发呢？”

 

“听那位好心的护士说，她也希望看到我们兄弟团聚，为了能在人群中不错过彼此，她分别留了信给我们的寄养家庭，要求尽量不要剪短头发，这样双方就都会变得十分醒目，可惜幸运女神从没降临，直到此刻你出现在我的面前，”眼前的男人笑得简直可谓温婉如玉，他以前从未在Gin的脸上找到过如此柔软的表情，哪怕一星半点儿的影子都没有，只好怔怔地听着男人用同样的声线却又截然不同的语调继续往下说，“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上黑泽阵吗？我真的很想见见他。”

 

赤井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对方的绿眸，但那双瞳孔里既没有丝毫胆怯也没有任何危险的光芒闪过，纯粹的仿佛一汪清泉，如梦似幻。

 

“你几点下班？我等你。”他琢磨着离天黑还尚有大半天的光景，留给James Black的调查时间颇为宽裕，而他也需要静下心来思考。

 

“六点，”男人似乎甚为满意，冲他微微一笑，转向移动手推车前还不忘向他点头致意，“谢谢，真抱歉，我都忘了请教你的名字。”

 

“赤井秀一。”他把名字念得掷地有声，却依然找不出对方表情上的破绽，只得继续盘问，“黑泽是你父亲的姓氏吗？他是日本人？”

 

“不，母亲姓黑泽，护士说她一个人去的医院，不清楚父亲是谁。”

 

只见男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落寞之色，望着其渐行渐远的背影，时不时停下手推车，将上面的书籍一丝不苟地插回原本摆放的位置，他总觉得有点胸闷难受，就像一头凶猛的老虎忽然变成了温顺的猫，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无所适从，只得逃出图书馆来，点上了一支烟。

 

傍晚时分，他接到了姗姗来迟的电话，果然男人的说辞全被验证，那名护士的品行调查也没问题，黑泽雨的确在两星期前有去找过她，而图书馆里潜伏的便衣，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男人，并未发现异样。

 

“对不起，让你久等了。”

 

男人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他跑来，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褐色夹克和牛仔裤，头上也没戴任何帽子，这一点始终让他怎么看都觉得别扭。

 

“你联系上我哥哥了吗？他人在哪里？”

 

赤井端详着男人在夕阳照射下的面庞，四处张望的神情里夹杂着几分喜悦和焦急，既不夸张也不虚伪，一切都显得恰如其分，刚刚好，他想如果硬要说眼前的男人长得与Gin有什么不同之处，大概是其更瘦削的下巴，当然，也无法排除，多日不见，Gin的确瘦了的可能性。

 

“抱歉，说实话，我不仅没有他的联系方式，甚至连他是生是死都一无所知，”他无奈地耸了耸肩，又重新点燃了一根烟，叼在嘴里，“又或许，我此刻正看着他，跟他说着话，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。”

 

男人立马皱起眉头，干咳两声，避开了袅袅烟雾随风飘来的方向，但其紧蹙的眉毛却依旧拧在一起，像是在脑海里飞速地思考着什么。

 

“原来如此，你们两个并不是朋友，而是敌人吗？在你眼里，我哥哥甚至是一个冷酷到可以杀了孪生兄弟、再假扮成弟弟的人吗？”

 

赤井踩灭了刚吸了两口的烟，心中不由怨念，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反差还真大，这明明是Gin最钟爱的烟味，而眼前的男人实在太乖了。

 

“看来你不抽烟啊，那么，你也不喝酒吗？平时都爱做些什么？”

 

男人似乎对他避而不答有些不满，径自迈开了步伐，缓缓踏上了回家的路，于是，他也跟了上去，与其并肩同行，顿时敏锐地察觉到，两兄弟的身高也完全一样。

 

“读书、听音乐、看电影，跟大部分人没什么两样，”男人停顿了一会儿后又补充道，“我还养了一条金毛猎犬，工作时寄养在遛狗公园的看门人那里，现在过去接它一起回家。”

 

“哦？它叫什么名字？几岁了？”赤井不禁略感好奇，通常来说，狗是非常忠于主人的，就算是双胞胎兄弟，身上的气味也不可能一样。

 

“它叫Q，我大学一毕业，就把还是幼犬的它给抱回家来养了，所以Q差不多七、八岁吧。怎么了？你该不会还要调查我家狗吧？”

 

这是男人第一次用受到冒犯的眼神盯着他瞧，他想原来好人版的Gin也是有底线的，说起来，Gin的跟班Vodka，也算得上是只忠犬，在这一点上，两兄弟的喜好真是出奇的一致，令他不由嘴角微微上扬。

 

“不，只是随便问问，Q这个名字怎么来的？听着像是个代号。”

 

“代号？”男人困惑地偏了偏脑袋望着他，“它小时候非常可爱，Q是cute的谐音，仅此而已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 

他还来不及作答，一条大型金毛就从路旁的公园门口窜了出来，直扑向男人，两只前爪搭在其腰上，嘴里呜呜直叫唤，拼命摇着尾巴，男人欢喜地摸着它的脑袋，蹲下身来，从夹克衫的口袋里掏出饼干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，就被那名叫Q的大狗给吞下了肚，之后Q还不忘津津有味地舔舐着男人的手掌，看着眼前鲜活的画面，他不得不承认，恐怕Gin是不可能忍受得了这种超级粘腻、又滑又痒的口水洗礼呐。

 

男人给Q的项圈栓上牵引绳后，就又开始兀自向前走去，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，拦住男人的去路，不由分说地掏出湿巾替男人擦拭起两只手来，男人却向他投来充满不屑之情的视线，用冰冷的口吻说道：“你一定没养过动物吧？我可不嫌弃我家狗的口水。”

 
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他轻声应道，手上的动作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，其实，他只是想借机查看男人的双手罢了，两只手的皮肤都很光洁，不仅什么伤痕都没有，其左手掌更是连常年握枪而长的茧都找不到。

 

“呃，谢谢，”男人最后还是不失礼节地道了谢，“那个，我跟我哥哥长得有这么像吗？虽然，我完全不认识他，但我认为，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残忍到杀死自己的双胞胎吧，更何况我们两个无怨无仇的，出生时明明是两兄弟，若就剩下一人孤零零地活着，不是很可悲吗？”

 

“啊，或许是我多虑了，我只是想说，他假扮成你来过上另一种生活，看上去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，就像我曾经做过卧底那样，”他伸出右手抚上了对方的左脸，大拇指的指腹在其颧骨上来回摩挲，男人脸上完全没有涂过遮瑕膏之类的东西，他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，“你们俩真的长得一模一样，我猜你们一定是同卵双胞胎，才会如此相像，其实，我和Gin不只是宿敌的关系，我们还曾经是亲爱的恋人。”

 

“对不起，我就是我，对你而言，与陌生人相比，并无本质上的差别，请记住，我不是我哥哥的替代品，无论你们的关系有多复杂。”

 

男人话音刚落，就轻轻挥开了他的手，独自牵着金毛犬，加快了回家的脚步，他在原地伫立了片刻之后，再一次毅然决然地追了上去，与其并肩同行，不，准确地说，两人中间还夹了一只名叫Q的大狗。

 

“不好意思，黑泽，你不介意的话，请让我送你回家，可以吗？”

 

“嗯，好。”男人简短地答道，点头应允时脸上的表情相当柔和，令他忍不住浮想联翩，平日凶神恶煞的Gin，温柔起来也十分可爱呐。

 

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交谈，只是这么静静地缓缓前行，夕阳西下，把他们的影子在路面上拉得格外长，赤井一脸愉悦地望着那两个人和一条狗的剪影，心想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好的呢，嘴角的笑意便更浓了。

 

终于，男人走到了自家大门前，掏出钥匙打开锁后，还不忘回头再看他一眼，叮嘱道：“如果有了我哥哥的消息，还烦请通知我一下，不管好坏，我都会努力接受的，谁让我们是双胞胎呢，今天有劳你了。”

 

“不，谢谢你陪我散步，无论你是谁，我都很开心，真的，晚安。”赤井默默地看着大门在面前阖上，心安理得地想，反正没有搜查令，自己也不能破门而入，硬闯进去调查什么，现在这样可谓是两全其美。

 

但他还是在屋外的车里守了整整一夜，倒不是他认为有多必要，可也不能违背了上级的指令就是了，等James Black再传来新消息，已是翌日破晓之后了，寻找两个孪生婴儿的寄养家庭，费了不少工夫，才查到原来弟弟黑泽雨被领养后，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夭折了，压根没有长大成人的机会，于是，屋里的人毫无疑问就是Gin本人，当然，此时再破门而入，自然是找不到人影的了，地下室有条秘密通道直通后面的树林深处，房间里只剩下正酣睡的金毛，八成是被喂了安眠药。

 

至于纽约图书馆里，那位借书登记处的中年女人，现在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由Vermouth易容的，经过调查，原来真正的工作人员被告知中了大奖去夏威夷度假两星期，因此请了所谓的临时工来顶替。

 

“赤井，你们两个曾经那么熟悉，真就没看出一点儿破绽来吗？”

 

面对James Black双眉紧蹙的质问，他只得苦笑着摇了摇脑袋。

 

“啊，事实证明，Gin演好人的本事，真是绝不逊色于我演坏人，破绽我是真没找到，只是觉得巧合有点多，但人家毕竟也下了工夫，虽然都不是困难的事，激光祛疤手术容易得很，手上去个茧更简单，金毛这种温驯贪吃的类型，只要有人喂食，两星期的相处足以表现得亲热到不行，这些所谓证据，我都过于草率地信服了，情况就是这样。”

 

“唉，好吧，又是一大堆报告等着我要写，你也辛苦了一晚上，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James Black叹了口气，拍了拍他的肩膀后，垂头丧气地驱车离开了。

 

赤井刚要走，脑中突然闪过男人一开始提到过的品酒书籍，于是又折回图书馆，在酒类介绍的图书区里，抽出了Gin和Vermouth的两本，里面却都空空如也，不死心的他又翻开了Rye的那本，果然在封底夹了一张照片，就是男人一开始给他看的那张婴儿照的放大版，照片背面写有两个日期，一个是出生日，另一个是弟弟夭折的日期，他想，原来男人真的是过来调查生母的，发现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，却已经不在人世了，所以当时才会露出那么真切而又落寞的表情呐。

 

赤井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上衣内侧的口袋，这是Gin特意留给他的，提醒着他，若不是命运使然，人生或许就会是另一个样子。

 

 

 

FIN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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